第7章 决心与希望 阅读最新章节

次日一早，众人照常来到福安堂请安。

不管这一夜有多少的心酸和惬喜，到了这会儿，都得戴上和气假笑的面具，规矩安分的等候在福安堂里。

与以往不同的是宋姝的位置，此时她正站在楚氏身边，这本是宋妧的位置，如今却成了她的。

一身的穿戴都与平时截然不同，挺腰直背的仿佛孔雀开屏似的，身后若立上几根孔雀翎，丝毫都不会违和。

而昨日“好戏”里的另一个主角宋妧则显得萎靡不振，落魄极了。

宋妧昨日将狐裘给了风姨娘，顶着寒风跑回的梅香坞，寒风入体又因亲眼看着风姨娘被打死，惊忧之下也伤了心神，夜里就发起了高烧。

这会儿本是不该来的，生病了就该卧床静养，可宋连武却要求她今日必须到场。

此时的她正勉强支撑着身体，半倚半靠的贴着青倦，面色潮红，神色萎靡。

“哎呀，五妹妹这是怎么了？”

宋婷见她这副模样，只觉得满心舒畅。假意关心，实则幸灾乐祸，说完还特意瞟了宋姝一眼。

宋姝心领神会，嗔怪道，“三姐姐难道睡糊涂了？父亲昨晚就吩咐了，我才是咱们侯府的五姑娘。”

宋婷笑眯眯的看着宋妧，“哎呀呀，也不能怪我呀～喊了这么多年，谁知道是假的咯～”

二人一唱一和的说着，以贬低宋妧为乐。

索幸长辈们都在，二人并不敢说什么过火的话，见宋妧还是那半死不活的样子，也没了兴趣。

宋妧本就是冷淡的性子，平日里也很少理会她们拈酸吃醋的闲话，此时发着高烧，更是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回怼，嗓子眼干燥的冒火，吞咽一口唾沫都如同刀割。

楚氏各看了三人一眼，神色未变，并不言语。

相较于昨日的天崩地陷，楚氏今日好了很多。虽然眼下的乌青还是透露出憔悴，但身上那股消沉却不见了。

不管众人心里眼里打着什么样的勾当，在冯嬷嬷扶着老夫人出来的时候全都消了声。

老夫人昨晚犯了头疼，今早也没什么精神，简单寒暄两句，就让人摆饭了。

宋连武是赶在开饭前到的福安堂，依旧是裹挟着一身寒气而来。

老夫人看见他，面色更冷淡了，由着他请了大礼才叫起。

饭桌上，众人吃的心不在焉。

昨夜里，侯爷传话给府里的众人，确定了宋姝的嫡女身份，她才是侯夫人生的五姑娘，而宋妧则是风姨娘生的四姑娘，要众人谨记，不许乱了齿序。

对二太太等人来说，这不算什么，真正好奇的是对宋妧的处置。

虽说稚子无辜，当年她也是身不由己，但风姨娘做了这种恶毒之事，罪妾之女也不能轻纵。

老夫人细嚼慢咽的吃粥，直到吃完了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。

宋连武看她吃完最后一口，不似说话的样子，只能亲自开口。

到底是内宅之事，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出面，实在是棘手。只是侯府前后两任女主人都不肯开口，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。

只听一声咳嗽响起，众人见他的样子，知道有事儿，纷纷放下碗筷听着。

“风氏恶毒，以庶换嫡，如今已身死伏诛，也算是罪有应得。此事虽并非妧儿之过，但有个那样的姨娘，妧儿日后的婚事定然有碍。”

宋连武看着宋妧，只顾着叙述提前想好的托词，全然没有顾及她的脸色，她病容憔悴的样子半点也没有让他上心。

“你到底是侯府的千金之女，为父也不忍看你委屈下嫁。昨夜与你祖母和你两位叔叔都商议了此事，如今只能送你回冀州老家了。”

宋妧精神恍惚的看着他，一张一合的嘴说着冷漠无情的话，这让她浑身发冷。

他和风氏的眉眼官司处处都透露出他早就是知情人，更甚者，他，也是参与者？！

可如今他仅用了“恶毒”二字就将全部罪过推给了那个柔弱女子。

他以为宋妧是害怕了，满不在乎的继续说着，“我已给你大堂伯写了信，等你到了冀州，由你伯母为你相看亲事，若有合适的便尽快操办起来。”

宋姝心里爽的不行，简直要笑出声来。

父亲如今的意思，已然是将她看做弃子，随意嫁到冀州去了。她倒要看看，这一辈子宋妧还怎么嫁入沛国公府！

如今自己才是西宁侯嫡女，将来不管是沛国公夫人的位置，还是秦九城的宠爱，都将属于我！

冀州的这位堂伯母，她上一世也有所耳闻，是个面慈心狠的人物。为了给儿子筹买官的银子，竟将亲生女儿送给一个老头子做续弦。

财可通神，等宋妧到了冀州，还不是要任由自己捏扁搓圆！

二太太和她想的一样，笑眯眯地开了口，“父母之爱子女，则为其计长远。侯爷真是一副慈父之心。”

又转头劝宋妧，“你也别担心，咱家在冀州可称得上是著姓望族，你嫁过去，顶着宋氏女的身份，谁也不敢欺负你。你那堂伯母也是个眼力好的，必能给你挑个灵的。”

宋连武听着二太太的吹捧面露得色，捋着八字胡，满意的点点头。

“你二婶说的不错，等到了冀州多听你伯母的话。你回去收拾收拾，明日一早就启程离京。”

宋妧对楚氏有很深的母女之情，但对他，不过是寻常父女。

如今种种，让她连仅有的一些对父爱的念想也都断了。

撑着青倦艰难施礼，“女儿感谢父亲的费心安排。只是女儿还小，不敢想嫁人的事。再者，女儿身世有污，不敢让堂伯母为难，还是关起门来说自家的事，劳烦祖母或母亲安排吧。”

二太太不等宋连武开口，便又插话进来，“这相看起来一年两年也是家常便饭，提前准备才好，再加上三书六礼一套流程，等你出嫁时自然就长大了。再说，那都是自家亲戚，谈什么为难呢。妧儿你就听你父亲的吧。”

“可……”

“好了，此事就这么决定了。此去不知何时还有机会回京，与你几位姐妹兄弟好好的道个别。明日一早就走，别耽误了行程。”宋连武自觉是个爷们儿，不爱听这些内宅的琐事，直接打断了宋妧，下了最后决定。

亲爹都指望不上，还能盼着从未蒙面的堂伯母？

宋妧本就对盲婚哑嫁十分反感，如今被草率安排，一时间急火攻心，眼前一黑昏了过去。

……

再次醒来时，已是晌午。

阴云密布之下，室内也是黑压压一片，烛光昏暗，只能勉强看清眼前守着个人。

青倦担忧她的病情，不肯去休息，不错眼珠的盯着她，这会儿见她醒了，赶忙扶她坐起来。

将小泥炉上温着的药汤端给她喝，又多点了几盏灯，抱了个木盒递给她。

“这是您昏迷时，冯嬷嬷送来的，还带了老夫人的话给您，说让您放心，老夫人会帮您看着的。盒子里的东西，冯嬷嬷没说，我们也没敢打开，不知道是什么。”

宋妧就着灯光，蹙着眉头将药给喝了，皱成一张苦瓜脸。

伸手打开木盒，里面是银票和契书。

拿出来数了数，一张是两千两的银票，还有两张冀州地界的铺面地契。

青倦有些吃惊，“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？怎么这么多的银子。”

宋妧却是看懂了其中的意思。

“你可还记得大姐姐出嫁的时候祖母给的多少添妆？都是一样的，不过是将一间京城的铺面换成了两间冀州铺面。”

里面还有十几张契书是梅香坞中奴婢们的卖身契，宋妧心里明白，感激老夫人细心体恤。

相较于银票与铺面，这些奴婢的身契才是最重要的，只有牢牢掌控住手里人，才不至于落入任人摆布的境地。

这十二年来的穿越生活，对于宋妧来说其实并不真切，她从未将自己真的融入这个世界，一直是人云亦云、得过且过的过着，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，有时甚至还会用批判的眼光去看待这个时代里的宋妧。

即使是宋姝揭穿她假嫡女身世的那一场，她也只是当作一场事不关己的闹剧。

而此时此刻，在经历了风姨娘在自己眼前被杖毙，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骤然消逝，深深的触动了她。

这是个真实的世界，是个食人性命，血肉狰狞的封建社会。

这一刻，宋妧仿佛突然在这个世界中清醒了，她知道，她想要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。

她想要所有人的生命贵重起来，即使做不到人人平等，她也希望每一个生命都应该被珍视，而不是随便一个指令就决断了一个人的生死。

而也正是这一刻，她竟然感应到了一丝与霍星洲有关的契机，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，他也在，去找他，一起改变这个吃人的世界。